苏蕙：璇玑图里八千情诗

作者： 杨爱妹 

01

       八寸见方的璇玑图，锦织841字，已读出7856首诗，或会更多。五彩相间的文字，其读法特殊奇异，不论顺读、反读、横读、斜读、交读、退一字读、叠一字读，皆可成三、四、五、六、七言诗，释读出数百首诗。而完成这一篇巧夺天工的璇玑图，千古只一人，她就是苏蕙。她的诗、她的深情，只为一人心，白首不相离，同声若鼓瑟，合韵似鸣琴。

       苏蕙，字若兰，其人如其名，蕙质兰心，从小就心灵手巧，不仅工于刺绣，更是能够诵读百经，极善诗文。其文才与蔡文姬、谢道韫齐名，合称为魏晋三大才女。苏蕙是回文诗之集大成者，自其回文诗问世以来，广为流传，妇孺皆知，堪称中国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。武则天曾高度评价“才情之妙，超古迈今”。

       苏蕙从小天资聪慧，三岁学字，五岁学诗，七岁学画，九岁学绣，十二岁学织锦。试问，这等聪慧过人的小女孩，世间能有几人？及笄之年，苏蕙已是姿颜动人的书香闺秀，更是淹通经史，雅善诗歌，文笔绝妙。她就像海上明珠、天边弦月，发出耀眼的光芒，令多少男儿仰望、倾慕、相思成愁。

       关于苏蕙，文人多向竟咏，因为她的美貌、聪慧、才情，多生倾慕之情。又因她的境遇，生出怜惜。

       诗仙李白曾写《乌栖曲》一诗，借写苏蕙思夫之苦，泛写唐代征人妻室的怨恨情绪，表现出对她们的深深同情。

黄云城边乌欲栖，归飞哑哑枝上啼。

机中织绵秦川女，碧纱如烟隔窗语。

停梭怅然忆故夫，独宿空床泪如雨。

黄云城边乌欲栖，归飞哑哑枝上啼。

机中织绵秦川女，碧纱如烟隔窗语。

停梭怅然忆故夫，独宿空床泪如雨。

       北宋诗人黄庭坚写了一首《织锦璇玑图》诗，诗文之中对苏蕙欣赏之情深切，和对窦滔的不满。

千诗织就回文锦，如此阳台暮雨何?

只有英灵苏蕙子，更无悔过窦连波。

千诗织就回文锦，如此阳台暮雨何?

只有英灵苏蕙子，更无悔过窦连波。

       清代诗人王士正也有为苏若兰曾被窦连波遗，弃而鸣不平的诗《织锦巷》，诗句为：

慧绝璇玑手，当如弃置何?

  怜她苏蕙子，枉嫁窦连波。

慧绝璇玑手，当如弃置何?

  怜她苏蕙子，枉嫁窦连波。

 

       02

       才子佳人，相遇总关风月，诗情画意。

       那一年，苏蕙十六岁，跟随父亲出游。寺西池畔，一位英俊少年仰身搭弓射箭， 弦响箭出，飞鸟应声落地。又见他俯身射水，水面飘出带矢游鱼，真是箭不虚发，似乎每一箭都射进了少女苏蕙的心湖。池岸，一出鞘宝剑，压着几卷经书，苏蕙顿生仰慕之情。

       这少年就是窦滔，风神秀伟，精通经史， 允文允武，惹得少女苏蕙情窦初开。而苏蕙娴雅聪慧， 仪容秀丽，琴心剑胆。窦滔更是愿意溺水三千，只取一瓢。

       文当户对、郎才女貌、琴瑟和谐，好一对天作之合！

       两人恩爱甚笃，艳羡乡里，早有白头之约，纵时移世易，不负盟约。

       然世事迁变，半点不由人。窦滔身为武官，自然免不了要带兵打仗。新婚不久苻坚就下令窦滔率兵攻打东晋，窦滔一方面是厌倦了风口浪尖的打杀生活，一方面也是不愿和新婚的妻子分离，于是便找借口拒绝了苻坚的命令。苻坚非常恼怒，便将窦滔贬至甘肃流沙。于是，新婚燕尔的夫妻被迫分离。

       距离产生不了美，往往产生的是情变，亘古不变的真理，尤其是男人。司马相如负了卓文君，而窦滔终是负了苏蕙。

       “苏作兴感昭恨神，辜罪天离间旧新。霜冰斋洁志清纯，望谁思想怀所请。"何曾想，纵是情如“霜冰”般纯洁，却是敌不过妖娆的一张脸。

       美色当前，人易迷惑、变心。歌妓赵阳台，不仅长得貌美，能歌善舞，举手投足之间娇俏妩媚，窦滔迷醉温柔乡里，将家中苦苦等待的妻子忘得一干二净。后来，苻坚将窦滔重新调回京，窦滔人是回来了，却是带着另一个女子回来了。可怜苏蕙满腔热情，换回的却是一番薄情寡义。夫妻感情破裂，急剧下降。

       “愿得一心人，白首不相离”卓文君用一首诗挽回和司马相如的爱情，成为千古美谈。而苏蕙就更厉害了，素手织就绚丽图841字，字字深情，最耐人寻味的这封“情书”越读越玄乎，越有趣，情诗太多了，解读不尽，成为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。

       面对这样才情横溢、深情、可爱的妻子，窦滔的心化成一汪水，柔得不能再柔了。他读懂了璇玑图，也读懂了苏蕙，更懂了爱与责任！

       爱情的世界里，没有输赢。爱，就好好爱，多用心，聪慧地以情动人，方长久。色衰爱弛，没有内涵的躯壳空有美丽，多半没有好的结局。女子，即使没有满腹才华，也应活得有涵养，努力把自己变得更优秀，才是。

       谁说文人相轻？真正的文人，从来都是相惜的。

       璇玑图被诸多名家解读，女帝武则天曾专门为苏惠与《璇玑图》撰写序文。宋代才女朱淑真着有《璇玑图记》，成为堪与武则天所撰序文媲美的研究文章。元朝赵孟妻管道，在朱淑贞的基础上又在《璇玑图》中读出3000多首诗，并作跋：噫！若兰（苏蕙的字）能作于前，淑贞分解于后，世异志同，足称二绝。自惭拙笔愚陋，未免续貂之硝，幸观者谅之。

       管道升还为苏蕙创作了一幅画像，永作纪念。现藏于伦敦大英博物馆。

       03

       文人的笔写着世间一切事与情！文字里的情最深，字字生香、字字情真。璇玑图里的诗，哪一首不是心声所致？

       从第一行“夫”字开始，向右下方斜着念，在上下回环，一首十六行的七言诗跃然纸上：

夫妇恩深久别离，鸳鸯枕上泪双垂。

思量当初结发好，岂知冷淡受孤凄。

去时嘱咐真情语，谁料至今久不归。

本要与夫同日去，公婆年迈身靠谁？

更想家中柴米贵，又思身上少寒衣。

野鹤尚能寻伴侣，阳雀深山叫早归。

可怜天地同日月，我夫何不早归回。

织锦回文朝天子，早赦奴夫配寡妻。

夫妇恩深久别离，鸳鸯枕上泪双垂。

思量当初结发好，岂知冷淡受孤凄。

去时嘱咐真情语，谁料至今久不归。

本要与夫同日去，公婆年迈身靠谁？

更想家中柴米贵，又思身上少寒衣。

野鹤尚能寻伴侣，阳雀深山叫早归。

可怜天地同日月，我夫何不早归回。

织锦回文朝天子，早赦奴夫配寡妻。

       这世间，总有许多事令人玩味。做女人难，只是贤妻良母远远不够了，还得懂情趣，懂男人心呀！

       再想想，文学史上的诸多名篇巨作，往往多是不得志者、爱而不得情殇者也。这些文人或失意、或受打击、或不得志、或正饱受情感的困扰。不得不说，得与失，无法衡量，得失在心。

       词帝李煜亡国后：问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花蕊夫人：十四万人齐解甲，更无一个是男儿！白衣卿相柳永：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晓风残月。鱼幼薇：易求无价宝，难得有情郎！杜牧：商女不知亡国恨，隔江犹唱后庭花。蔡文姬的《胡笳十八拍》等等。而窦滔的这一段情变，间接促使苏蕙的璇玑图回文诗，成为文学史上的一大奇迹。

       事实上苏蕙织就璇玑图时，并未想过名流千古，她只是想留住爱人，守护自己的家。旁人问之如何解读，她只平静道：徘徊宛转，自成文章，非我家人，莫之能解。

       情字何解？无解！璇玑：天上的北斗星。璇玑图上的文字，排列得就象天上的星辰一样玄妙而有致，何解？谓之心上人，能解！解什么？解一心结，化春风为细雨。

       知之者可识，不知者望之茫然。文字，其间深情，予有心人。何作他想？得失在心，绕不过“情”字！情不知所起，一往情深。只为一人，守一生。

       作者

       杨爱妹，一个爱诗，爱生活，简约、斯文的女子，唐诗宋词古诗词专栏作家。